宠物受宠，但宠物保险却“无人问津”

2019年6月30日，四川省眉山市柳江古镇。 /图·视觉中国

广州一家动物医院的住院区，住满了留院观察的宠物病患：头戴伊丽莎白圈、刚做完手术的苏格兰折耳猫，因为病毒肠炎正在输液的拉布拉多犬，等待麻醉洗牙的斗牛犬……护士时而进来逐一查看它们的状态，时而在微信上向主人汇报爱宠的情况——吃了什么、喝了多少水、是否有排便，甚至还要拍几张照片，给主人看看爱宠的精神状态。

要说养宠物的人最害怕什么，宠物生病可能要排到第一位。

宠物和人一样，生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小到结膜炎、皮肤病，大到心脏病，还有高空坠落、打架咬伤等大大小小的意外事故，这些都是养宠物的人随时可能遇到的风险。

要说养宠物的人最害怕什么，宠物生病可能要排到第一位。/真人秀《宠物医院》

几乎所有养宠物的人都对“宠物看病比人贵”这件事颇有感触。随着养宠人士的增加，宠物的医疗健康需求显著提升，使得宠物保险开始走俏。

宠物保险是一种保护宠物主人利益的保险，其功能类似于人身保险。目前，宠物保险的种类越发丰富，宠物保险市场上主要的产品类型已覆盖医疗保险、责任险、意外险，以及宠物被盗保险、托运险等。

年轻人养宠物更有“保险”意识

在欧美，宠物保险市场的产品与服务已经相对成熟。根据瑞士再保险的调研数据，瑞典是宠物保险业起步最早也最为发达的国家，宠物参保率高达 40% 以上；英国宠物参保率约为25%，而我国宠物保险的覆盖率还不到1%。

与中国相邻的日本，宠物保险业也发展得相对完善，当前日本大约有10家保险机构提供宠物保险业务，能为兔子、鸟等多种宠物提供保险，宠物参保率达 7%。

随着养宠人士的增加，宠物的医疗健康需求显著提升，使得宠物保险开始走俏。/图·pexels

定居在日本的叶子，刚开始给自家猫咪“琥珀”选宠物保险的时候，挑得眼花缭乱，最后她买了日本FPC宠物保险。叶子说：“琥珀来家里没多久就因为体弱得了猫癣，连续治疗了半年。前前后后花了很多钱。琥珀的猫藓好了一年不到，体检时又发现得了尿结石。幸好后来保险申请的审核通过，我们可以领保险补偿了，不然真的有点伤钱包。”

在叶子看来，日本的FPC保险赔付比例较高，能达到七成，而一个月的保险费不到2000日元，折合人民币约100元，非常划算。其次，它没有免责金制度，有的保险需要扣除免赔额度，剩余费用再按照赔付比例赔付，那么赔付金额就少了很多。宠物的住院治疗、手术费用也都可以理赔，还可以把几个月的治疗费攒一起申请。

在中国，宠物保险主要购买者为年轻的宠物主。《2022年新青年互联网保险服务体验趋势洞察》指出，在目前6000多万名养宠人当中，80后和90后养宠人所占比例达到70%以上。他们大部分都表现出为宠物购买保险的意愿。

《2022年新青年互联网保险服务体验趋势洞察》指出，在目前6000多万名养宠人当中，80后和90后养宠人所占比例达到70%以上。/图源网络

我国宠物保险业起步比较晚，直到2014 年，第一个全国性宠物医疗保险体系才真正起步。目前，已有不少保险机构纷纷发力宠物保险领域。人保、平安、太保、大地、众安、泰康、阳光等7家保险公司推出了十余款宠物保险，支付宝、微保、京东等互联网平台也陆续加入该领域。

张旭是杭州张旭动物医院的院长，也是一名资深的执业兽医师。

张旭说：“我八年前看到最早的宠物保险条款上面写着‘宠物烫伤’等字眼，被逗乐了。从兽医角度来看，宠物发生烫伤的概率非常低。但‘烫伤’在人的意外保险上非常常见，可想而知，当年的保险公司就是把人的保单条款稍作修改，换成了宠物保险推出。这样的保险产品显然是不适用于宠物的。”

宠物看病比人贵？

合乎情理

2020年9月17日，北京。女孩带着宠物狗在街头等红绿灯。/图·视觉中国

根据《2020年中国宠物医疗行业白皮书（消费报告）》，2020年，我国宠物市场消费规模为2065亿元，宠物医疗市场规模为400亿元，其中超过60%的宠物有就医经历。人们购买宠物保险的初衷，主要是为了减轻给宠物看病时的经济负担，因为宠物看病实在不便宜。

京东金融2021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单只宠物犬就医的年平均花费为1557.2元，单只宠物猫为1446.1元。

张旭说：“宠物看病确实比人贵一些，但也绝非不合理的天价。宠物医院不同于给人看病的公立医院拥有财政补贴，房租、人力、药品、器械、宣传等全部成本都需由医院自行承担，就诊量也远不如人的医院，所以收费更高。”

以设备使用率为例，购买一台B超设备需要上百万元。普通的三甲医院一天大概能做60位患者的B超，而在大型宠物医院，科室人员从早忙到晚，也只能完成6个左右宠物B超。宠物的配合程度比人低得多，宠物做B超前要花上20分钟剃毛，然后由一到两位护士一前一后抓着“手脚”，再由B超医生进行检查。所有流程下来需要花费至少一个小时，这还是在宠物愿意配合的情况下。

2017年3月29日，北京。一家宠物医院内，小动物在输液。/图·IC

和人相比，宠物做仪器检查需要更多的人力和时间，这些都是无法节省的潜在医疗成本。

同样是洗牙，人只需要躺下来张开嘴，医生花费20分钟就能把一口牙洗好，而宠物洗牙则需要进行全身麻醉，麻醉后两个医生用一个下午才能把牙洗好，费时费力。并且，涉及全麻的手术风险比较大，如果宠物因为麻醉发生意外，医院还要面临数万元的高额赔偿。这就是为什么宠物洗牙的费用要两三千元，而人洗牙只需要两三百元。

张旭说：“很多宠物主人会单纯把宠物看病和人看病的价格进行对比，（我）作为医院方，巴不得能把价格降下来，让更多动物看得起病。根据我自己的估计，实际上中国宠物的看诊率不足1%。”

在张旭看来，来自己医院看病的宠物，保险购买率粗略估计为三成。

和人相比，宠物做仪器检查需要更多的人力和时间，这些都是无法节省的潜在医疗成本。/真人秀《宠物医院》

家住杭州的畅畅去年养了一只猫。猫咪刚到家的时候一直打喷嚏。为此畅畅带猫咪去动物医院做了检查和连续多天的雾化治疗，花了几千元。后来她在朋友的介绍下买了宠物保险，防患于未然。畅畅说：“像我这样独居养宠物的年轻人，往往是把宠物当作陪伴自己的家人看待。它要是生病了，我们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它健康。”

还有些人购买宠物保险看重的是宠物险的增值服务，比如驱虫、接种疫苗、洗澡等赠送服务。琳琳说：“我家猫才一岁半，我从开始养就给它购买了保险，年纪小的宠物一般都比较健康，年纪大了才容易出状况，现阶段我买宠物保险主要就是为了免费的驱虫和疫苗接种。”

一场“勾心斗角”的明争暗斗

在张旭看来，从主人买宠物保险开始，购买者和保险公司就进入了一场“勾心斗角”的明争暗斗。保险公司希望尽可能多赚钱，少赔付；而消费者希望保费低、赔付高。

一年前，张旭的医院接诊过一只患癌小狗，一年之内，这只狗接二连三查出了许多并发症。由于狗的主人买了保险，所以这只狗一年内产生了好几单理赔申请。保险公司怀疑主人骗保，特意派了两个人来医院查就诊记录，最终也没有分辨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保险公司在没有通知院方和消费者的情况下，偷偷把一些大医院从报销定点医院的名单里面删除了。

从主人买宠物保险开始，购买者和保险公司就进入了一场“勾心斗角”的明争暗斗。/真人秀《宠物医院》

宠物狗“包子”的主人王岚去年购买过宠物保险，但是她发现，自己购买保险时显示的定点医院名单，和目前的不一样了。王岚说：“我们在小城镇，指定的唯一一家定点医院就是那种连大门都没有的小诊所，这让我们怎么安心把‘毛孩子’送去治病？所以，今年的宠物保险没有再续了。”

另一方面，保险公司的顾虑也并非多余，的确有些购买了宠物保险的主人希望可以多钻保险的空子，让自己买的保险更加“划算”。

有些宠物确诊的病症并不严重，主人就先不治疗，而去购买宠物保险。等保险等待期过后，他们再去给宠物治疗，这样就可以获得报销。还有些宠物明明需要连续住院一周，主人却要求医院分几次开单，以便在不达到保额上限的基础上，分批次找保险公司报销。

宠物保险的报销门槛越来越高，流程也越来越复杂。/图·pexels

现在，宠物保险的报销门槛越来越高，流程也越来越复杂。尤其在面对大额报销时，保险公司都会进行严苛而烦琐的审查流程。张旭说：“兽医给宠物看病一小时，还要花上三小时配合保险公司递交理赔资料，最后消费者还不一定能获得赔付。宠物医院夹在中间被折腾得够呛。”

柯基犬“大大”的主人李维说：“现阶段感觉宠物医疗险还是比较鸡肋，一是单次报销有限额；二是只能赔总医疗费用的60%，非定点医院只能赔40%；三是定点医院太稀少，我们县城虽然是百强县，但是依然没有一家定点医院。总结下来就是小病用不上，大病没少花，只能本着苍蝇腿也是肉的精神捏着鼻子用。”

宠物保险“不受宠”的背后，往往和人们的观念有很大的关系。张旭说：“对于购买了宠物保险的人来说，保险公司和宠物主人就是‘互相伤害’的关系。目前国内大部分的宠物保险是无法覆盖所有大病费用的，对于原发性疾病不予报销，但是宠物患的大病往往都属于原发性，也是最需要花钱的地方。

大部分宠物大病可能只报销十分之一甚至更少。这就导致了宠物得了小病，保险用不上，大病不给报销，十分鸡肋。”

大部分宠物大病可能只报销十分之一甚至更少。这就导致了宠物得了小病，保险用不上，大病不给报销，十分鸡肋。/真人秀《宠物医院》

眼下，国内的宠物保险仍是小众产品。这与国内宠物医疗行业难以做到标准化、信息化、数据透明准确有关。张旭建议，如果担心保险鸡肋又想确保宠物过上幸福健康的生活，不妨给自家宠物每月定存一笔“医保费”。鉴于宠物看病的费用并不比人类便宜，所以每个月要存的“医保费”也不会比人类少到哪里去。

大部分宠物犬、宠物猫到6—12岁以后才开始生大病，所以张旭建议最低每月定存500元，逐年递增50—100元。如果家里有斗牛犬、金毛犬、茶杯犬和特别纯种的猫等品种宠物，主人还需适当增加大病储蓄，有备无患。另外，主人要把这笔宠物医疗基金和日常养宠花费区分开，只有当遇到大病和确定宠物患有某种慢性病需长期治疗时，再将其取出。

健全宠物保险机制，是当下这个“养宠时代”亟待解决的问题。/图·pexels

某种程度上，现在谈建立宠物医保体系可能言之尚早，但不论如何，健全宠物保险机制，都是当下这个“养宠时代”亟待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