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报 · 此刻夜读
诗人里尔克在家信中曾描绘经过的老街小店:“有时我在塞纳路上经过那些小店。卖旧物的商家、卖旧书的小贩、橱窗里摆得满满的卖铜版画的人。从未有人光顾他们,他们显然也没有做成什么生意。但如果你进去看看,你就会看见他们坐着,坐着读书,无忧无虑;既不担忧明日,也不焦虑成败。或者一条狗,蹲踞在他们身前,兴致勃勃;或者一只猫,沿着书列漫行,仿佛在擦拭书脊上的名字,为宁静更添宁静。”
在《旧物的灵魂》一书中,青年学者郭婷踏上跨越时空的旧物寻访之旅,为读者寻找那些无惧时光的宁静。她在牛津街头的慈善店偶遇古董瓷器与黑胶唱片,流连于爱丁堡古着店的大衣与配饰,漫步以二手书闻名的威尔士小镇,在上海的沙利文咖啡馆重温老克勒舅公的蝴蝶幻梦……
今天夜读,进入其中一段旅途所见,从中可见对“拥有”的珍重,以及透过人与旧物的关系所生成的更广阔的存在和时间。
郭婷 著|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藏在古董店戒指里的永恒
戒指这一特别的物品由来已久,在不同文明和传说中都被视作特别的标记,比如普罗米修斯因为偷火而受到惩罚后被迫戴上铁环戒指;在德国传说“美女与野兽”里,戒指是贝拉回到野兽身边的工具;荷兰汉学家高罗佩(Robert Hans van Gulik,1910—1967)的小说中也写到玉指环。
镶嵌宝石的戒指相传始于古埃及,因为宝石代表太阳神拉(Ra);古埃及人认为有一个看不见的大神在推动着光艳无比的太阳,每天辛辛苦苦地东升西落。他们从三角洲地带到处可见的屎壳郎得到启示,认为屎壳郎推着粪球的样子象征着推动日轮的太阳神,也代表着太阳像化肥一般带给世界力量;这位太阳神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屎壳郎,于是屎壳郎也被称为“圣甲虫”。为了祈求太阳神的保佑,他们习惯将一个象征着想象中的太阳神形象的椭圆形宝石戴在手指上。
今天在左手无名指上戴结婚戒指的习俗,据说来源是古罗马传统认为左手无名指具有特别意义,连着一根通向心脏的静脉,即古罗马人所说的爱之静脉(vena amoris)。这个观念在17世纪时由英国著名律师亨利·斯温伯恩(Henry Swinburne)在其作品《论配偶或婚姻协议》(A Treatise of Spousals, or Matrimonial Contracts)中发扬光大,也加强了戒指的文化意义。
在早期基督教婚礼中,神父用戒指从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祝福,代表圣父、圣子、圣灵,最后戒指也落在无名指上。但不同宗教地区也有不同的传统,比如某些东正教及天主教甚至基督教新教地区,如保加利亚、奥地利、德国、挪威、丹麦等结婚戒指是戴在右手无名指的;但在其他国家,如爱尔兰、英国、美国、意大利、瑞典、新西兰、加拿大等,结婚戒指是戴在左手无名指。
牛津市中心的特尔街(Turl Street)上有一家Norah’s Antiques(诺拉古董店),店面虽小,却享有几十年的好口碑。店主诺拉让人想起狄更斯笔下那些八面玲珑的人物:小业主、酒馆老板娘、律师、银行职员……他们通过能察言观色的机敏疏通社会关系,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在社会中赢得生活保障,跻身城市中产阶级。
1970 年代,她在温莎(Windsor)开设过一家古董银器店;她的女儿曾担任前任威尔士亲王的公关,更有各种渠道了解古董行情和市场。终于,机敏、玲珑、努力的诺拉,在寸土寸金的牛津城开设了这样一家古董店,一开就是三十多年。
因为人脉广、经验丰富,诺拉是各个拍卖会的常客,为店里进了许多难得的古董首饰。例如英国各大火车站和大小城镇高街必有的书报店W. H. Smith创办家族汉布尔顿的某任子爵生前钓鱼时使用的银质三明治盒(其精巧迷你超出想象,真是食量非常秀气的子爵……),以及某任汉布尔顿太太的订婚结婚戒指,都是诺拉在汉布尔顿家族宅第拍卖会时拍下的宝贝。
永不褪色的英伦旧梦:Laura Ashley
▲ 现代设计之父威廉·莫里斯
从英国乡村和大自然中汲取灵感,在工艺美术中发掘文化价值,Laura Ashley并不是第一个。几个世纪前工艺美术运动(The Arts & Crafts Movement)的灵魂人物威廉·莫里斯也是其中一位。
莫里斯与著名的英国复兴本土设计建筑师菲利普·韦伯(Philip Webb)是好友,都热爱英国乡村的淳朴自然,一起成立了古代建筑保护协会。莫里斯因为工作暂住伦敦时,工业时代伦敦的污染和嘈杂令他更倾心于拉斐尔前派理想中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于是他搬到伦敦城外,充分动用自己的建筑技艺,与韦伯一起设计了“红屋”,混合中世纪和哥特复兴风格,同时力图呈现建材本身的质感之美。这栋建筑后来成为莫里斯发起的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代表作。
▲ 伦敦的红屋
莫里斯有感于1851年英国万国工业博览会展出之工业品过于粗糙,因而与艺术评论家约翰·罗斯金(John Ruskin,1819—1900)、哥特建筑风格倡导者、英国议会大厦内饰设计师奥古斯都·普金(Augustus Pugin,1812—1852)等人发起了工艺美术运动,大力提倡恢复手工艺和小作坊,以此抵制过度工业化对手工艺人的创作和作坊经济生产模式的破坏,呼吁通过审美塑造个体价值。
在莫里斯看来,每天看到的器物会影响人的心情、眼神,天长日久甚至会影响视野与人生方向。所以我们一定要让自己被精心设计与制造的美物环绕,并让此事成为一种信仰。另一方面,个人对美的追寻和创造中自然包含自主性,这便是对既有社会结构的质疑和反思。
▲ 《乔叟作品集》版画,莫里斯设计
和那座红屋一样,工艺美术运动的作品多呈现自然之美,反对资本主义和工业化。这场运动是人类工艺发展中第一次面临工业现代化的重要历史时刻。机械急速量产的潮流带给英国传统工艺一个思考发展方向的机会,有人主张拥抱机械,莫里斯则转向中世纪,以手工代替机器。他坚信“所有的艺术的真正根源和基础存在于手工艺之中”,在建筑师事务所做学徒的经历使他得以从技术层面思考问题,秉持实用的态度成立公司实际从事产品设计,而且在英国各地倡导以联盟或协会方式组织当地人士推展与生活结合的艺术。这也成为莫里斯日后的信条:真正的艺术必须是为人创造,并且为人服务的;它必须对创造者和使用者来说都是一种乐趣。这也是在品牌之外,Laura Ashley的设计带来的社会意义。
在1980年代萝拉去世后,品牌几经易手,古董版Laura Ashley和今天的设计完全不同。我在英国逛慈善店的时候,最惊艳于Laura Ashley的连衣裙,每一道剪裁都巧夺天工,既矜持又挺拔地凸显身材,那些大蓬蓬袖裙子也开阔大方,让人想好好保养,减慢步伐;在崇尚快消时尚的今天,穿起来别有味道,有些反抗低廉材料、压榨人工、快速浪费的意思。
艺术不仅是墙上的图片,也不仅是一种嗜好或兴趣,还是日常生活的细节、家居用品的设计、乡村的保护、城镇的规划、道路的维护、服饰上细心的图案和剪裁。把美还给大众,就是赋予日常劳作权利,让日常生活都有美和尊严。
Laura Ashley逝去的历史让人看到设计的公共性和社会意义。那些古董服饰不只是商品,其价值也远远超越其他品牌,所承载的不仅是英伦旧梦,更体现永远在蜕变的社会与个人生命的价值。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本书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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